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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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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蘇晚病了, 病得不嚴重,是小病。

躺在床上的第二天好得差不多,家裏的姊妹輪番來看望她, 讓病輕的她不太好意思繼續稱病賴在床上, 想著快點好起來,明日同姊妹們一同去讀書。

玉潤看望完蘇晚, 準備離去, 邁著小短腿走到簾子前,外頭衣影晃悠,門簾子卻突的被人一掀, 唬了玉潤一跳, 神魂未定的往後退兩步,待看清來人身形頎長,脫掉官服換了常服,簡單的素白雲紋纏蓮枝直綴,腰間綬配玉玦, 長長的五色絡子微微晃蕩。

“嚇了我一跳!”玉潤瞪大眼睛, 拍拍小胸脯,她年歲尚小,身量不高, 方及他腰, 擡頭仰望他,聲音稚嫩, 問:“原來是大兄,兄長你也是來探病的嗎?”

裴泠“嗯”了一聲, 擡起腳便跨進檻去,門簾子撲簇一聲落下, 眼前一黑,一道陰影罩住玉潤,“她病得怎麽樣?”

壓迫感猛的逼來,玉潤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的回答他的問話。

蘇晚和玉潤說完話,對方把這兩日先生布置的課業說給她聽,她好生感激,奇怪這兩日玉潤竟然沒呼呼大睡。她剛躺下縮入被褥裏,聽見外間的動靜,曉得是裴泠來了,嚇了一跳,覆又爬起來,披上外衣,靠枕半倚歪著身子,心中盤算對方來幹什麽,他們又不熟!

裴泠和玉潤簡單的說幾句話,問了她的課業,他擡腳走入內,玉潤不再久留,趕緊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世子表哥。”她懶懶的喊人,病著情緒不高,憊懶十足。

先前玉潤坐的黃花梨玫瑰椅沒來得及命人收起,裴泠掀袍坐下,腰桿挺得筆直,氣度非凡。

“菀表妹怎的病了?”他問。

蘇晚低垂眉眼,不敢擡眼看他,視線落在他腰間的玉玦上,眨了眨眼,思緒萬千,瘋狂思考一個合適理由搪塞對方。

“怎的不說話?”

“啊?”擡眼的瞬間,與裴泠的視線相撞,對方看她眼眶濕潤,淚盈於睫,又問:“哭了?”

“嗯……”蘇晚呶呶嘴,有些別扭的應承,不想過多解釋她是因為太困打哈欠而流的生理淚水,省得又多添一筆誤會,惹了笑話,強打精神應付對方,“病著不舒服。”

裴泠不再耽擱,從懷中取出個香囊拋給她,香囊在被褥上翻滾兩下,蘇晚疑惑的拾起來,是個石榴形五色絲線纏枝並蒂蓮香囊,她放在鼻下聞了聞,散發淡淡的蓮香。

這是三姑娘玉瑤給她縫的香囊,先前被庾懷瑾給奪去,後來物歸原主,不想,又被她意外遺失,原是裴泠撿到了它。

“我的香囊!”蘇晚雀躍,立馬道謝:“這是三姐姐縫制送我的並蒂蓮香囊,怪不得近來又尋不著,多謝世子表哥。”她雙眸微亮,原來對方是來送還她的香囊,順便探病,是她自助多情了哩!

物已歸還原主,裴泠不再久留,準備起身告辭,抱琴端著t托盤入內,盤上置著藥碗,裏頭的湯汁黑沈沈,散發難聞的藥味。

蘇晚眉頭輕皺,未喝藥,小臉先苦成一團。

抱琴看見裴泠,嚇了一跳,忙笑道:“世子爺怎麽得空來看姑娘,怡翠這丫頭不曉得又去哪兒偷懶,竟沒人稟傳一聲,方便奴婢給爺上熱茶。”

“無須。”裴泠說:“坐會兒便走,不煩上茶。”

蘇晚咬唇,如臨大敵般凝著藥碗不語。

“良藥苦口利於病,看來菀表妹還是小孩子,需不需表哥親自餵服?”

蘇晚的眼底驀的露出驚恐神色,忙不疊道:“無需,無需。”

抱琴把藥碗端到跟前,她瞪了這丫頭一眼,箭到弦上不得不發,視死如歸般,端起藥碗,連調羹都不用,仰起細白的脖頸,捏著鼻子,咕嚕咕嚕悶頭猛喝。

灌下大半碗,再喝不動,面色難看的遞給抱琴,心中盼望這尊大神趕緊離去。

抱琴接過藥碗,轉而送上蜜餞梅子,蘇晚連忙撚起一粒丟入嘴中,臉色漸漸舒緩。

裴泠唇角微彎,淺淺的笑了笑,交代她日後少食點螃蟹,省得祖母擔心,蘇晚聽聞此言,心中惶惶,他竟然曉得她的病因。

他轉身離去,徒留蘇晚瞪著他頎長的背影,恨得牙癢癢。

這家夥,捉弄她很好玩是麼!

這日一早,趁先生沒來,蘇晚站在窗下捧《孟子》小聲誦讀,外頭樹椏間有只大鳥,嘰喳叫個不停歇,待她讀完一篇經文,這鳥兒還在啼叫,把她弄煩了幹脆扔下書回位置坐,一旁的玉潤正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她瞅上一眼,別提多羨慕。

她病的這幾日,家裏的人都來探病,連裴泠都來了,偏生她期盼的人沒來,氣得她心煩意亂,算算日子,已有小半月不曾見到對方,她在心中咒罵:庾懷瑾這廝到底死去哪裏了,神出鬼沒,該出現時不出現!

錦衣衛精通刺查情報之事,她很想問他衛四的事兒,外頭盛傳:原先鬧騰退婚的韓國公次子蔣玉書又昏頭昏腦的嚷著要下聘禮娶衛四,她心中滿腹疑惑,一門惦念這事,都沒心思好好讀書。

又耐心讀兩日書,好不容易熬到休息的日子,蘇晚連忙吩咐奴仆給靖安侯家送去庚帖,心中沒底,她和衛四交情不深,不知對方肯不肯見她,前不久偷偷摸摸的去見三姑娘玉瑤,告訴她衛四被救回來這好消息,玉瑤笑完又哭,嘆氣垂淚一番,叫她不知所措。

衛四被擄失蹤的這段日子,玉瑤一直擔憂她的生死安危,無奈被鎖在院子裏繡嫁衣,空有一顆擔憂的心,卻沒辦法得知她任何有用的消息,多虧蘇晚時不時的偷偷來看她,給她帶來衛四的消息。

*

靖安侯府。

秋風蕭瑟,滿院梧桐葉黃,花架餘下幹癟萎縮的枯藤,孤零零的呆在那兒,一片葉兒都無,待到春日,也不知是何等濃陰與花紅映襯的光景。

蘇晚攜抱琴跟在衛四的大丫鬟身後,一聲都不吭,幾人悶頭往前走。

穿過抄手游廊,又入了垂花門,沒走幾步,有機靈的小丫頭入內稟傳,守在門口的丫鬟給她打起簾子,邁步子入門檻的瞬間,蘇晚突然扭頭吩咐,“抱琴,你在外頭侯我,不必隨我入內。”

衛四坐在窗牖下的榆木羅漢床上,歪著身子,纖細的手腕撐著下頜,十分隨意,中間的小茶幾上攤著一本書,她不知看什麽入迷,連蘇晚走近都沒發覺。

左面是佳人半露渾圓蕩秋千,才子從身後半摟抱她,孽海翻騰;右邊是滿地殘花,小娘子被一雙大手箍住細腰,壓在海棠花架前雲雨,兩人身子緊緊相偎,唇兒相貼,一手探進她的襟,恰似“雨打嬌花,露珠落去,滿地殘花春未消痕。”

風情萬種又汙穢!

蘇晚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吃過豬肉”經歷人事,但是好歹受東洋小日子的影響,見識過不少好東西,乍一看這風情畫,被唬了一跳,心中咂舌,衛四怎麽看這種顏色書兒,面頰噌的一下染大片緋紅。

“來了。”相比於蘇晚的大驚小怪,衛四似乎沒把她當外人,語氣雲淡風輕。

她合上書,蘇晚意猶未盡,書是蓮青封面皮子,燙金正楷書名,正經無比,任誰光憑封面都瞧不出這是春宮畫。

唇幹口燥,她舔了舔唇,在衛四對面坐下,衛四連忙高聲吩咐丫鬟備茶水。

她淒淒一笑,扭頭瞥向窗外,明明在笑,卻無笑意,“不日,我便要嫁給蔣玉書。”

蘇晚朝外瞟去,梧桐葉落,剩下尖銳的樹椏張牙舞爪的刺破蒼穹,冷風寂寂,半月池塘,殘柳枯荷,原來此處能把外邊的風景盡數收入眼底,

睇衛四一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無力的合上。

衛四不應嫁給蔣玉書,她值得更好的!

有些迷茫,她什麽都做不了,沒有一點餘力能幫上對方。

身為旁觀者,她一直以為自己能獨善其身,不沾染任何“腥”,實則不然,當她看見身旁的人陷入困境,想要伸手相助又無能為力,忍不住悲從中來。

“除此之外,別無他選。”衛四說,“母親怕我不通曉人事,便給我這畫本觀摩。”

“你不能嫁給蔣玉書!”蘇晚有些著急的說,“他不是好人。”

衛四睨她一眼,垂眸不語。

“他他他……”蘇晚絞盡腦汁,結結巴巴的說,“他在外頭養了外室,不守男德,他不幹凈。”

“他慣愛拈花惹草……還愛逛青樓,遲早會得花柳病,臟死了!”她萬分嫌棄的說,“很多花魁娘子都和他有不清不白的幹系。”

蘇晚總結:“反正你別嫁他就對了!”

“若是你不想嫁他……”她瞪大眼,似想到法子,“逃婚,對逃跑!”

“我會幫你,你可以逃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另嫁良人。”

不必輕易的葬送自己半生年華。

衛四似乎變了很多,她變得成熟,一雙秋水剪眸總是露出憂傷神色,也不知在她被擄走的日子裏究竟遭遇什麽痛楚。

她幽幽道:“我可以逃婚,但是靖安侯府沒辦法逃,總不能讓親家變仇人。身為靖安侯嫡女,不能總顧自己,我要為了靖安侯府著想,何況,我已……”她難以啟齒,別開臉,一時間房裏靜得只聞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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